当时，女孩其实有很多种选择
她可以打电话给老师，同学，舍友
甚至一个毫不相干的网友，都可以
但在面临争分夺秒的生死危机时，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，选择了120
因为这是最简短的三位数号码，她可以为自己的生命节省3～5秒的输入时间，为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，理智，留存给更重要的交互
她明白，无论是打给千里之外的家人，还是老师同学，其实后者最快的处理办法也是拨打120
毫无疑问，在生与死面前，她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
与死神的斗争，她已经做到了“尽人事”，剩下的便全交给了话筒另一侧的“天命”
这是信任，也是求救，这是个人之于集体，也是人类 m之于病魔的战斗
但谁能想到，当她接通电话，听到的并不是白衣天使专业冷静的救赎之声
而是一个不耐烦的恶魔，用满不在乎的语气，一遍遍的逼问，一寸寸的把自己推向更可怕的深渊
“是不是要救护车？头疼是吗？”
“嗯…”
一个字，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
“要不要救护车呀？”
恶魔仿佛没有听到，又问了一遍
她仍心怀希望，于是再次面临选择：
重述一遍，还是跳过，直接阐述重点信息
她再次做出正确的选择，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
“河南大学”
四个字，她感觉死神离自己更近了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字：“嗯”
多可笑，对方说这个字的时候一定很轻松吧，就像落叶落在脚边，可自己回答这个字的时候，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，像雪花在阳光下无声凋零
但过了几秒钟后，对方居然再次发问：
“河南大学在哪？”
连楼主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外省人都知道，河南只有一个河南大学，就像世界只有一个China
但没办法，对方作为一个健康的接线员，已经用短短的六个字，把这个常识性问题抛回给了她
“怎么办？”
她再次面临选择，自己是一个人，不是电子地图，自己连说一个字都很吃力了，自己该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吗？
河南大学在哪？
中国人都知道，那么也许，对方问的并不是“河南大学”，而是校区？
“明伦校区”
她再次跳过，做出了正确的回答，哪怕面对一个莫名其妙的提问
“我头好疼啊”
连续几个问题的不专业，她也许意识到了，电话另一头也许并不是南丁格尔，而是一个擅长倒脚的足球选手
“哪个校区？”
她终于明白了，这个也许从第一句“要不要救护车”被重复问两遍的时候，她就应该明白的问题——对方可能是一个听力障碍人士
但她已经无暇思考，一个聋子是怎么当上“120接线员”的这种问题
她只知道，死神里自己更近了
于是她改变了语气，用急促的语调，用了更多的力气，强调了两个字：“明伦！”
接下来，长达一分半钟的时间里，接线员“友善”的为她提供了很多方案，比如：
“找一下室友同学？”
“能不能加联系方式给我发定位？”
“你能不能别用嘴巴呼吸？”
……
哦，能听到呼吸声，听不到回答声，以至于简单的问题也能重复问四遍
她的意识逐渐模糊，终于，彻底失去了交流能力
失去意识前，她想起自己小时候，和邻居家小朋友吵架，一下午都不带重样的
后来自己一步步走出家门，小学，中学，大学…
时间过得好快，二十年的人生，仿佛幻灯片般在脑海中轮回，浮现，消失……
她想起父母耳鬓边的两抹白色，父亲高大的身影愈发佝偻，自己成为了全家的未来、希望
……
舌尖传来一点点甜味
这是身体给生命最后的安慰
真甜
她忽然想起6岁那年，藏在衣柜角落里的那颗糖果
也许再也没机会尝尝了
眼中的世界逐渐消失，一切终将归于平静
就像一粒小石子投进大海，掀不起一朵浪花
……
……
……
“我感觉你没啥事”
接线员总结道。
“确实没啥事”
太阳照常升起